如果欢乐可以是政治的,那么可以说,锐舞就是对欢乐的一种政治实践。在英国,锐舞被称为艰难时代的享乐主义,无论什么状况下,锐舞客们坚持欢乐,拒绝任何政治,拒绝决定性和稳定,拒绝商业的侵蚀,坚持与自我,与人群,与大地沟通。
锐舞客说:这个世界让我们变成病人,我们是自己的医生,而且,未来永远未知。
(三)一个台湾DJ说过这样一席话:“如果舞客因为吃了摇头丸才High,对我而言有些侮辱。”尽管也有很多人本着为锐舞正名的目的,否认Ecstasy药丸对锐舞文化而言的不可或缺,但事实是,药物的使用在锐舞派对中无法避免,而锐舞运动之所以发展到后来的蔚为壮观,绝对和药物脱不了干系。 锐舞药物的第一选择是Ecstasy,然后是Acid(也就是LSD),前者又被叫作爱它死,E,摇头丸,或快乐丸,使用之后,眼睛对光会比较敏感,耳朵对声音也会比较敏感。E对心灵和思想的影响,第一个是认同感。还有就是改变了对自我,人际关系和世界的认知方式,你会觉得周围的人都是兄弟姐妹,很亲切,会发现整个派对的气氛像一个充满爱的大家庭。人们心灵开放,同时又完全被DJ的音乐控制和催眠,类似一场印第安宗教仪式般的心灵之旅,旅途上会发现自我的惊奇和关爱他人的温馨。这种体验很难描述,每个锐舞客都有其个人见解和定义。某种程度上说,使用药物来达到身心愉悦,是对社会固有价值的一种反抗。但许多人在用过药之后,最大的困难是,如何在狂欢之后重新适应冷酷的世界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Ecstasy对人身体到底有多大危害,已经有过无数争论,在很多人心目中,它是一种“放心药”,不会上瘾。但毒品与药物的差别是,人们无法忍受一种药物只为欢乐而存在,没有任何治疗的目的。事实是,如果不了解药物变成毒品的政治过程,那么争论双方永远只能在卫生法里打转。就像每年有那么多人死于烟草和酒精,但烟草和酒精迄今仍是合法的一样。
每个亚文化运动都有与之相符的药物,作为一种脱离集体规约,创造文化,突破隔离的动力。而Ecstasy的发展史也是九十年代青年文化运动的徽征之一,是后艾滋世代恐惧性交以及弃却社会规训的象徽,同时也是新兴享乐哲学和快感政治的来源,甚至有人用E世代来命名和定义此世代的年轻人。
(四)锐舞发生的地点虽然是偏僻之处,但严格意义上说,锐舞空间不是没有法律,而是他们存在于没有法律的空间。海边、深山、废厂房、公园、荒野,任何开放的空间,只要有扩音设备就号召人们起舞。锐舞客们重新挪用并反转了理性空间,法律同样被反转,并被远远抛在身后。锐舞客抵抗现代文明和反文化的方式就是逃逸。强调理性和秩序的现代形式的管辖,在他们这里,落入尴尬的境地。一方面,是锐舞文化巨大的动员力与其相对侏儒的“反文化”特质;另一方面,是因这种“无用”的巨大力量而引起的道德恐慌和对失序的恐惧;接踵而来的,是他们被视作危险的“他者”,加上与药物千丝万缕的关系,使锐舞运动很快受到各国政府的关注。不久之后,锐舞客面对的,是来自国家机器的坚壁清野和强力扫荡。锐舞存在的空间、形式决定了它暂时的无法被完全控制。锐舞对商业舞会和资本主义制度的侵袭,可能也主要来源于此。一,非主流的组织和集结方式,借助网络力量,如虎添翼;二,锐舞客们愿意移动,且移动快速,使得警察疲于奔命;三,锐舞文化的原初欲望与运动性格,还有DIY精神,决定了他们拒绝被控制的特性,并抛开了自我对于外在凝视的臣服,自我空间及界限的消失,演变为严格却充满活力的动员力量和团体精神。
然而,对主流和商业的抵抗,看来敌不过资本主义商业机器的运作,随着锐舞影响力的扩张,由小众文化演变为大众文化,独立音乐被吸纳进五大唱片公司的故事在锐舞场景中终于出现了。而随着市场机制的介入,电子音乐在商业机器运作下成为主流之一支,当初锐舞客们苦心恪守的锐舞规则,几乎一夜之间变得面目全非。加之国家机器矢志不渝的强力围剿,两厢夹击之下,锐舞景观的失落和凋零在世纪初不可避免地出现。如同之前所有青年文化运动必然遭遇的命运,喧嚣之后,归于死寂。
舞会结束。经历过辉煌的人们,回首,伤感,在所难免。但是,正如嬉皮和朋克运动时至今日仍然让很多人心怀向往一样,年轻人身体里潜伏的火焰,终将在不久的将来,以另一种方式喷薄而出。
现在,我们暂时先坐在电脑前,用WINDOWS MEDIA PLAYER放一张TRANCE唱片,选随机播放模式,看着不断变幻、冲突、旋转、交融的图案,把自己浸在音乐里,此刻,心中不要有任何伤感,耐心等待吧,下一个月圆之夜将很快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