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6年深秋,《牛津英语词典》的主编默里博士从牛津动身,去见一位叫迈纳的神秘人物。二十年来,此人工整而有条理的词条给了他源源不断的勇气和希望,将他从纸与墨的暴风雨中拯救出来。他们书信不断,却始终无缘一见。当默里博士满怀恭敬地到达目的地后,却大吃一惊:对词典贡献最大的志愿者,竟是个被关在疯人院里的杀人犯。
教授与疯子
——牛津英语词典不为人知的传奇故事
詹姆斯·默里和W·C·迈纳,一个是声誉卓著的教授,恢弘巨制《牛津英语词典》(OED)的主编;另一个则是精神失常,因犯下过失杀人罪行而被困于疯人院的“疯子”。两者之间似乎本无任何交集,然而正是OED编纂所造就的因缘际会,让这身份地位迥然不同的两人走到了一起,成就一段佳话,一个辞典界的不朽传奇。而经由英国名记者西蒙·温切斯特的演绎,这个颇具戏剧性的故事又穿过了百年时光,重新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本书的写作体裁颇有意思。为写就本书,温切斯特其实也没少做考据功夫,不过鉴于这个故事本身便极富“传奇色彩”,口口相传之下难免有所失实,而一些场景事迹又未必有史料记载,难免需要以想象加以填补。因此这大概算不上一部传记,只能称为“建立在真实史料基础上的虚构故事”。真真假假,倒也平添了一份阅读的乐趣。且作者在叙述时也采取了一些别出心裁的手法,比如在每个章节的开始引用辞典词条格式,其还与章节内容有所呼应,彼此暗合。不过,书中也有大量篇幅谈及词典的历史来由,关于人们对词典作用认识的争议与改变等等“科普内容”。对于小说而言,这是有点拖慢整体叙述节奏的。当然,如果你是一个和默里教授或迈纳医生一样的“字痴”的话,大概对此是浑不在意的吧~
在阅读的过程中一直在想,是什么促使温切斯特在繁忙的工作之中特意抽出许多时间,花费不少功夫,来把这个算是一则“趣事逸闻”的小故事重新加以呈现呢?这个故事到底哪里吸引了温切斯特,又有哪里吸引了如今的我们?是“疯子编纂词典”的猎奇性(有点如今标题党的意味)?还是英美两国间复杂感情的反映(迈纳是美国人)?事实恐怕远非这些浅显的原因所能解释。但对我而言,本书最令人有所感触的,便是书中所展现出的那份宽容。我们一直觉得,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应该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也许情况也确实如此。然而当词典编纂的工作展开时,我们还是体味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虽然书中提到了牛津大学出版社编纂委员会在挑选主编时称其“以挑剔,难以应付而闻名”,但他们最终还是接受了默里这样一个如今看来只能算“自学成才”的家伙,对其委以重任。而那显然也是一个尚未受到工业化分工思想浸淫的社会,虽然工业革命已经如火如荼。文法学家和语言学家要编纂词典时,还要求助于志愿者为其摘抄引语。到如今,这恐怕已经是一帮“专业人士”关起门来自己搞定的情况了。而迈纳医生的加入及其对词典的杰出贡献更是明显不过的例证。让我们看到了,在追求知识的道路之上,身份地位所造成的隔阂消弭了。只要有心,皆可贡献一份力量。书中描述二人首次碰面的情景时,花了不少笔墨渲染这两人外表的相似。其实温切斯特要表现的又何止他们外表的相似呢,真正相似的,其实是彼此悬殊差异之下那共同的心,一颗执着的求知之心。英语大词典的丰功伟业,并不仅仅属于语言学家,也要归于迈纳医生为代表的千千万万的志愿者。正是这种合作无间,让这项如今看来也属不可思议的庞大工程在历经数任主编前仆后继之后,终于大功告成。
其实,今天我们读默里与迈纳的故事,理应有更多的共鸣才是。我们所处的互联网时代,不正是一个标榜高度宽容和合作共享精神的时代吗?书中默里与迈纳多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交,是不是就像如今的网友彼此间的关系呢?而词典编纂过程中向全国志愿者征集引语的做法,是否与如今“维基百科”之类可以让网友编辑条目的网络词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看来web2.0的精神其实有着更久远的历史,不过,一本词典的编纂并不足以消除时代的弊端,互联网时代也未必就是万事皆好。现如今,分工化的思维模式仍旧在整个社会根深蒂固,凭借专业知识垄断话语权的做法仍比比皆是。网上众多自诩科学工作者对“民科”的嘲讽就是一例。而默里这样连张文凭都没有的自学成才者到如今要做词典主编,恐怕令人不敢想象。还拿词典来说,如今互联网时代新词层出不穷,可学界的反应却始终慢了半拍。看看维多利亚时代同行们的工作,也许现在的词典编纂者还真应该学习一下呢。而如何将书中所推崇的那种平等精神和合作精神在今天的时代继续发扬,也是值得我们每个读者思考的。